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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、八歲的時候,母親每天早上六點半把我從被窩裡挖起來盥洗,在我睡意依存的時候,她開始準備早餐。盥洗完成,我走進客廳,桌上整整齊齊地擺好了兩人份的早餐,以及一杯加了煉乳甜滋滋的阿華田,而母親已坐在餐桌前吃完半份吐司夾蛋。我真佩服母親的毅力,能這樣每天比我早起、料理這些瑣事。

    吃完早餐後,我與母親會在同一時間出門,因為我們住在雲林的鄉下地方水林,離學校有段距離,沒有大眾運輸可搭乘,移動唯有依賴母親的機車。早晨的氣溫偏低,母親會披上她的薄外套,而我把手塞進外套口袋裡,環抱著她一路到學校。

    老舊的紅色機車發出搭搭搭的聲音,穿過一片一片的稻田、地瓜田……母親的衣服跟稻田產生對比,那是一件濺了油漆漬的工廠制服,橘色的底上有一塊一塊的靛青,像水彩揮灑在畫紙般有深有淺。我靠在她的身上,聞到一股淡淡的柔軟精香味,帶著睡意在她肩上不斷盹龜著。

    母親在離開校門前會問我:「รักแม่หรือเปล่าครับ?(你愛媽媽嗎?)」我會回答她:「รักครับ!(愛呀!)」她會繼續反問我:「จริงหรือเปล่า?(真的嗎?)」我會再回答她:「จริงครับ!(真的呀!)」

    這是母親在離別前都會玩的一個遊戲,我不曾在意,直到長大後仔細回想這些對答,才發覺這像是一種儀式,一種離別的儀式。只有在儀式完成後,母親才能放心騎車到公司工作。從我國小到國中,如此日復一日地做著同樣的儀式。

    現在想想,這或許是母親對我做的一種「誆騙」。為了誆出「我愛妳」這句話,她將話語成為習慣,用哄用騙,騙來這一句使她安心的答覆。長大後,我才慢慢了解,原來「我愛你」、「你愛我」是非常難啟齒的;我不曾對父親用中文說愛,我卻用泰文跟母親在每次分離時,無意識地說出那麼難啟齒的話。對中文的精準掌握,讓我建立了一個框架,也害怕從這個框架中逃脫,閉口不談情說愛,怕讓自己難為情。我意識到語言帶有強大的力量,怕話語一出口,收也收不回,必須負起責任,尤其是那些會造成傷害的話、那些帶有情感的話,以及那些使人悲傷的話。然而,因著語言的置換,框架一夕間崩解,從與朋友的對談才發現,那些無法直接表達的感情,經過語言、動作或是一種習慣的轉換,成為了新的意思,也乘載了我母親的焦慮以及母親的愛。

    或許是我多心了,我曾經猜想,這樣的焦慮是不是來自「分離」?國小放學時,如果母親遲了十幾二十分鐘,我便會胡思亂想,想母親離開後,我們到底會有多少機率是沒辦法再見到彼此的?母親有沒有可能在這一段時間裡發生什麼意外?我想像了好幾種可能性,看著遠方嘀咕:「母親怎麼還沒來呢?」不過,擔心是多餘的,最後總會看到摩托車的亮光,緩緩從街上另一端駛來。

    到外地讀書後,每個星期五的周末打包行囊,搭上擁擠的公車,從嘉義到北港。在那一小時車程裡,空調混雜了食物與人的氣味,所有巴士上的人都在爭著那一絲絲稀薄的空氣,只有坐在窗邊的人能享受窗外的涼爽。過於擁擠的車像在擰毛巾,把空間擰出車外,一路顛簸地到了北港。

    下了公車,母親就坐在摩托車上,她將我厚重行囊放置在踏板上,問:「คิดถึงแม่หรือเปล่าครับ?(想念媽媽嗎?)」我回答:「คิดถึงครับ!(想念啊!)」她繼續問:「จริงหรือเปล่า?(真的嗎?)」我會再回答她:「จริงครับ!(真的呀!)」我想,只有透過這樣的對答,離去又重逢的儀式才能說是真正的完成。

文圖資料來源:聯合報閱讀網http://udn.com/news/story/7046/1836991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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